读了我的一些博文,便可知道,作为同济大学建筑系教授,由来多少有些偶然,虽然建筑学专业是我所爱,但成为这个专业的老师却有些身不由己的机缘。不过如今在我对大学教师这一职业逐渐适应并喜欢且又将渐行渐远之际,却又平添了几分惆怅,原因很多,最主要的大概还是,大学变得越来越陌生了——不由想起陈丹青的离开清华,他本是怀抱理想跨入自以为的学术圣地的,然而没料到“水木”已经不再“清华”了,那就选择离去！我佩服他的毅然,虽然这只是犬儒的洁身自好,并无补于理想的实现。
（续中篇）
前文说了，学期结束，不上学了，孩子没了去处，上班族的家长，多了一个“家庭包袱”，当然这是说笑，“包袱”，其实是扔不掉的教养责任。假期说到底既是给孩子好好休息也是给孩子“充电”的大好时机，虽没有了课堂教学的规定任务，但选择性更多了，安排得当，一个假期下来，收获也会很丰富。
在美国，暑假的各种夏令营（Summer camp），内容很是丰富多彩，比如我头回听说，小学生就有培训电脑编程的班。从微信朋友圈看到，国内似乎也一样有各种暑期班，正方兴未艾中，如今网络时代，各种交流借鉴再容易不过。不过，选择多并不意味着选择的容易——要综合考虑路途远近、收费高低、内容需要以及孩子兴趣……等等许多方面。家长不得不煞费苦心，既要让孩子得到乐趣，身心愉悦，又想给以后学业需要的知识和技能多少充些电，要两全其美，个中的“平衡”大有学问。最后家长的良好愿望，更多还是得明智地让道给孩子的自我追求。但这种大人的退让，也不可能全听孩子的，毕竟他们全凭感性，而图轻松好玩的倾向是小孩的天性，有助于学业的各种班，多半比较费心思而相对枯燥，本能地想逃避的多。这种客观上张与弛的矛盾，主观上好与恶的矛盾，完全调和是很难的。可能大人适当懂得放弃些要求，会对孩子更好吧，毕竟是放假，让孩子身心适度放松些，是有利无弊的，弦绷得太紧，容易断。
我这外孙学习中文是个绝好例子，这也绝对是每个华人家庭对自己子弟的培养计划中不可或缺的，课外“加餐”学习是必经之途。表面上看很像国内孩子的学英语，其实比学英语载负的希望也许更多。但到底为的啥？却并不一定说得清楚，既不明确出于高大上的不忘本、爱祖国之类宏愿，也没有具体的功利目标，本能地觉得“应该”而已。我们4月初刚来时有一天，闲聊中不知什么话题，想考考孩子的记忆，问他还记得外公外婆我两的姓名吗？他说知道，并马上就报了出来。我进一步想考考他对中文的掌握程度，便问能不能写出来？他竟马上说，会写！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很是惊喜，毕竟我们夫妇俩的姓名都不是像“王二小”似的那么简单，便说真写出来还写对就有奖。只见他拿了纸笔就轻松地写起来，我一看，原来如此——在写的是汉语拼音！他妈妈在旁说，你以为他能写汉字啊？我记起他，学中文从学前就已开始，开始在家里学方块字卡片看图识字，后来进中文学校，开始并不学汉语拼音，汉字硬是一笔一划照猫画虎学的，到最后阶段，英文会了一点后才学拼音。但也许与英文一样毕竟都是拉丁拼音，汉语拼音远比汉字记得牢，两人姓名都拼对，只是对于几个有鼻音的字，到底最后有没有g，还不十分有把握。据其母亲说，方块汉字由于学习停下来再也不用，现在大概除了自己的名字还会写，其它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大概华人孩子多半如此，所以暑假夏令营里中文补习班性质的尽管很多，但是我女儿女婿，完全没有再考虑过。多年下来，孩子学得痛苦，家长的信心也日渐消磨掉了，放弃是唯一明智的选择。我们也识相，见他多少还掌握着拼音，能听懂大部分话，也能进行日常对话，已经差可安慰，便不打算在中文方面再对他施加任何压力了。
他成绩单上的西班牙语成绩是A+，想让他展示一下，英语与西班牙语同属印欧语系，文字都是真正的拼音，比学方块汉字容易多了，但毕竟是日常不用的外来语，他怎么也不肯开口，比起来还是汉语，更能与我们开口对话交流。有一阵我们看电视剧《白鹿原》，他偶尔来张一眼，听到某个他不熟悉的词汇，比如“地主”、“红军”……，不明白，马上会问妈妈，What’s“dizhu”、What’s“hongjun”？解释起来相当复杂，女儿也没那耐心，或者觉得，他没必要弄清楚，三言两语打发。这样的一过性的学习，显然没有太大意义，真要掌握词汇，还得专门理解、记忆和大量运用，不过，对他偶尔来看，他父母会赶他走，我倒会打圆场，觉得让他看看，哪怕几分钟，多听总是有助于提高汉语水平的。
我发现，到目前为止，已经去过的夏令营，最喜欢的还是偏玩的一个户外运动为主题的夏令营，而最纠结的可能是要连着学三周的单一内容的数学夏令营，因为要做一些伤脑筋的类似奥数的题目。他宁愿前一个营里顶着毒太阳付出全身体力，而对坐在借用的大学教室里苦思冥想，相对敬而远之。
户外运动夏令营，被冠以“冒险”的名字，只有五天时间，但是每天变着花样让孩子体验各种新鲜刺激的运动。一两个教练带五六个男女孩子，按大致相当的年龄分组，第一天是爬山，第二天是自行车，第三天是划船，第四天是爬另一座山，第五天竟是攀岩！
这是孩子结业时带回的夏令营“护照”的封面与封底，AVID4不知是不是指四年级的年龄组。内页需要孩子结营时就自己掌握的的各种技能，在表格上打勾，诸如会看地图或用罗盘辩方向、会搭建帐篷、会寻找水源……等等，封底最后贴上小组的集体照，领队还有简单的评语。
第一天爬山登顶后的小组合影，每人背着双肩包，虽不是登山包，但也有点分量的，手持望远镜者是外孙。
自行车运动需要的车子、头盔等由夏令营提供，男孩都已会骑车，但两个小女孩还不会，她们可能是低年级报名人少，临时加到他们组里来的，只是由教练陪同学习。
划船是划这种冲浪板似的小划子，看上去还是满惊险的，需要一点平衡功夫。穿着救生衣，毕竟掉下水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看了这张照片终于明白，安全是有绝对保障的，原来那水深只到孩子的大腿根！其实真的翻落水中，小孩也许倒获得更大乐趣。
攀岩是有备而来的，要穿长裤，崖壁岩石光滑，只有几处岩缝勉强可作抓手。
爬到高处下望，还是有点神情紧张的。
我前面说了，国内外现在假期的安排，已经相互借鉴很是接近。所以几乎与此同时，国内同是四年级，比外孙大半岁的孙子，也没闲着。按计划，暑假里要读一个五年级的预备班，以便来年开学适应新学期的学习。这当然是很辛苦的，几乎与正常学校学习一样整天会排得满满的。所以在此前，父母决定带他乘一次游轮，畅快的玩乐放松一下。他们选择的是我2015年乘过的同一条游轮《量子号》（详见本人2015年12月博文《海洋量子号休闲记》），那回因年龄限制我没资格去体验的模拟冲浪游戏，小家伙这次大胆地尝试了，表现还不俗！看来孩子们都一样，冒险也是尝新，都很积极。
在一位女教练带领下，先从容易的学起——趴在冲浪板上，保持平衡，重心低，相对好掌握。
但在人造激浪冲击下，要持久平衡不被冲翻也并不简单，但孩子似乎做到了。
然后，在另一位男教练的带领下，提高一点难度——跪在冲浪板上，经受考验。
初步适应，教练会将其推开，自己掌握平衡技巧。
参加冲浪的孩子与部分家长和教练一起合影，留下难忘纪念。
写这两个孩子的暑假生活，让我不由得回顾起自己六七十年前，同样十岁左右年龄时，又是如何度过暑假的？与今天有何不同？
最大的不同，我觉得首先是那时跨出家门，就不会缺玩伴，无需组织，家长从不用为孩子如何过好假期操心。街坊邻里间，很容易碰到很多同龄或不同龄、熟悉或陌生的小朋友，除了打闹闲聊，还可以聚在一起玩各种如今看来土得掉渣的游戏，打弹子、刮洋片、抓沙包、造房子、踢毽子、捉迷藏……等等，这些几乎随时随地可玩的游戏，共同特点是都不需要什么设备，器材也因陋就简甚至随手可得。这很符合当时小城市的社会形态，不要说如今的电脑游戏之类无法想象，当年整个儿还在手工业时代，故乡小城有电灯，已算是领先一大步了！但还没有自来水，游泳池之类绝对是奢望，我是在河里学会游泳的！直到以义务劳动作高中毕业献礼，才为故乡建造第一个游泳池奠定基础。
另一个大不同，是亲近自然。城市小，城乡边界也模糊，暑假是小孩抓知了、捉各种鸣虫（蟋蟀、纺织娘、金铃子）、捞蝌蚪、钓鱼……的大好时机，记得夏夜的晚上还将萤火虫抓来放在小玻璃瓶里，躺在床上，在看它们一闪一闪发光中进入梦乡……。偶尔“偷”摘一些农作物花果，如菱角、桑葚等，首先也是为了好玩冒险，解馋倒在其次。
如此等等，很难说，那时孩子的生活一定比如今贫乏单调，只是时代的进步，眼界和步履的疆域界限消退了，世界变得更丰富多彩了，但对孩子来说，玩乐更多与奋斗、积累甚至升学直接挂钩，幸福感是不是也与日俱增，我倒有些不敢肯定。
回到题目上来吧——我觉得做家长的应该醒悟，小孩成绩单之外的人生，有很多内容需要填充，可是在获取许多东西的同时，也在失去一些宝贵的东西，得失之间，可能有跟上客观世界发展脚步的无奈，但也与价值判断的取舍有关吧？孩子快乐难道不永远应该放在第一位吗，童年是转瞬即逝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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